幾年前,我為公司的一個主要職位面試候選者。雖然這位候選者先前和我有過一些電子郵件往返,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。面談進行得很順利。然后意想不到的事發(fā)生了:她定睛看著我說,她曾和「精神病」苦苦搏斗,還說之前她吃藥超過十年,在那段時間沒有發(fā)病。但她要親自告訴我她的病情,說不定我有什么疑問。
我們談到她的心理健康,但只談了幾分鐘。我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,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。我謝謝她的誠實正直,然后繼續(xù)面談。
坦白說,對于這位候選者披露的事,我的反應是不相信──不相信她有勇氣在被錄用之前,讓自己如此脆弱。在我能夠邀請她加入我們公司之前,她必須接受公司其他成員的面談,但我們確實聘用了她,而且過去幾年來,她不僅是我們團隊的核心成員,也是讓公司團結(jié)的一大凝聚力。
1990年的《美國殘疾人法》(Americans with Disabilities Act)禁止雇主歧視有精神疾病者。但是身為一家極為龐大的戰(zhàn)略公司的顧問(客戶都是巨型公司),我的經(jīng)驗是,如果有人承認自己在與憂郁癥或精神病搏斗,往往會自毀職業(yè)生涯。的確,一家主要的投資銀行的前副總裁被告知有這個部落格時,警告我不要公開這件事:「客戶會害怕和雇用有精神病的專業(yè)人員的公司合作。」
誠然,時代在改變。我們現(xiàn)在會讀到有些人勇于在管理學書籍和報刊上,告知他人自己的痛苦與復原力,但是這些回憶錄往往不是商界人士寫的。雖然有一些長字輩的企業(yè)主管罹患憂郁癥的故事,這些故事都很罕見。
我自己在工作場所很少聽到人們公開談?wù)搼n郁癥,直到我離開一家顧問公司,開始為出類拔萃的家族企業(yè)的企業(yè)主提供咨詢。出乎我的意料,我發(fā)現(xiàn),這些極其成功的家族企業(yè)主不會在「我們」和「他們」之間畫一道清晰的線;也就是劃分精神健康的和不太健康的。他們不這樣做,因為他們知道不能這樣做。那些罹患精神病的人不是匿名的股東或不知姓名的員工,而是兄弟、母親、堂表兄弟姐妹、祖父、兒子、女兒。在家族企業(yè),「他們」是「我們」。
精神疾病的普遍性不是家族企業(yè)特有的。它是人類生存環(huán)境的一個組成部分,而且可靠的流行病學研究已證實,沒有任何家族對于精神疾病是完全免疫的。家族企業(yè)無法擺脫那些困難的情緒現(xiàn)實,因為他們不能干脆開除那個患有抑郁癥的家伙,他是大股東。成功的家族都找到辦法來合作。但即便如此,在家族企業(yè)還是有許多事情是一亂,而正是出于這種亂糟糟的情況,資本主義人性化的一面出現(xiàn)了。
在雇用精神疾病患者方面,企業(yè)以往并沒有卓越的紀錄。據(jù)全美精神病患聯(lián)盟(National Alliance on Mental Illness)指出,現(xiàn)今約60%至80%患有精神疾病的人是失業(yè)的。在某種程度上,這是精神疾病會造成嚴重損害的本質(zhì)。但是,我們在雇用有某種精神障礙的人時,很大部分的問題是我們?nèi)狈毜脑~匯來談?wù)撨@類疾病及采取行動。你有多常聽到有人說某人「精神崩潰」(“had a nervous breakdown”〔1950年代含糊的委婉語〕),而不確知那究竟是什么意思?
對于身體的問題,我們有很多單詞來做區(qū)別,比方說,普通感冒、流行性感冒和肺炎。對于身體的疾病,經(jīng)理人能夠坦然面對處理。我們可以計劃這名員工有多久不能來上班或不能全力工作。相較之下,精神疾病被認為是「全有或全無」;你要么是精神病患者,要么不是。但現(xiàn)實情況是,精神疾病也是有細微差異的。我們每個人在人生中的不同時候都有較多或較少的心理健康。但由于缺乏工作語言(working language),加上對于精神疾病諱莫如深,使得人們很難了解彼此及有效合作。
這真令人遺憾,因為有時是有精神病的人可以提供凝聚力、仁慈或是讓你的組織與眾不同的突破性想法。我不是把精神疾病浪漫化的人。例如,我不相信在狂熱邊緣的人,會有較多具生產(chǎn)力的創(chuàng)意、深入見地或聰穎非凡。但我確實相信,患有精神疾病、有才干的人,可以為公司添加一些重要的不同觀點。這種多樣性對良好的決策非常重要,而良好的決策給了組織競爭優(yōu)勢。
以我的同事(她鼓勵我寫這篇文章)來說,她帶給公司的是深層的自我意識、敏銳的頭腦和深厚的情商。和她密切合作,開啟了我的眼界,在我以往未曾看到人才之處找到人才(而且是不同種類的人才)。如今我和候選者做最后一輪面試時,我會要求他們告訴我,對其個人有深遠意義的事。不是每個人都需要(或在意)像我那位同事那樣開放,但是如果應征者不能坦言自己的一些脆弱之處,他們就出局了。他們可能是不錯的人,但若在要求成員完全展現(xiàn)人性的企業(yè)工作,他們還不夠好。